文|张家鸿
在最新散文集《旧金山味道》中,刘荒田因味寻人,味道的久久萦绕,一再引诱他打开记忆的闸门,人之音容笑貌得以在脑海中浮现。味道背后的人,不一定是味道的创造者,而是与这种味道产生这样那样关联的人。人与味道的连结,自然与纷繁芜杂的往事密不可分。
《旧金山味道》
刘荒田 著
广东旅游出版社
诺里亚格街的咖啡香与面包香,与擅长维修与装修的友人有关,他在这里演讲,震住一个个听众。这不是仅有一次的即兴,而是每天必到的固定分享,演讲全程不收费,他只为了自己开心,听者当然更开心,听过之后收获颇丰。在“多多”咖啡馆,刘荒田曾与舜叔在没有雨的午后闲聊,他喝咖啡,舜叔喝港式“丝袜奶茶”,两人一道吃“钵仔糕”。在此遇见小个子的阿超,阿超不搭理作者的问候,自顾自夸耀外甥阿豪已考进哥伦比亚大学。在美国旧金山,与同样来自国内的亲友们于一家家餐馆、咖啡屋、酒楼里产生各种各样的交集,是刘荒田生命中的一部分。通过这些联络、沟通,友情得以建立并巩固,或远或近的亲情慰藉着孤独的内心,与此同时,一个个故事被打开,走进他的生命里,成为浇灌他内心干枯、润泽他内心躁动的养料。
“生命的精华消耗在‘饭碗’上,良可慨叹,谁不是这样呢?好在留下丰沛的记忆。”可以说,这本《旧金山味道》就是丰沛的证物,由此可知,丰沛并非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虚言。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,凭借双脚与双手,凭借自知无路可退也不能退的勇气与毅力,丰沛乃至丰富、丰满是必然的。
以味道为切入点,以乡音缭绕、乡情难遣的人生为落脚点,因此,《旧金山味道》既是美食的,也是人生的。即人生诸多况味的斑斓多姿、彼此交织,以及难以形容。有时候,刘荒田只是如实写出,况味如何留待读者自己体会。
刘荒田既写出烟火人间的诸多面相,更刻画出与他有过交集的、有大体相仿经历的移民者群像,那是精神层面的刻画与展示。《唐人街的婚宴》中,刘荒田写道:“理清身世上的线索,再看婚宴,便觉得闹烘烘的喜气下面,是上一代凄凉的分离与期盼,是大时代升斗小民微不足道也可歌可泣的家史,抬眼看台上大红的‘双喜’,它不再是黄丝线绣的汉字,而是厚重无比的象征物,它蕴含着‘幸福’的全部意义。”从故国到异乡,从大洋此岸到彼岸,哪个是顺心如意的呢?婚宴上,不管席开几桌、宴请几人、菜色如何,又或不管坐在哪个位置,身边者为谁,皆挡不住酸楚之感止不住的涌起。
在这部书中,味道虽与旧金山密切相关,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诱惑着一拨又一拨、一代又一代食客,然而,究其源头,多数与华夏故土有关。故而,把《旧金山味道》视作刘荒田的故乡之书亦未尝不可。远在美国的他,回望故乡大地与过往岁月时,美食与味道正是一条路径或者一串密码。循着它们给味蕾与内心带来的感动,乡愁是可以得到缓解的。每一次踏进熟悉的餐馆、享用熟悉的美食、品尝熟悉的味道,都是一次宽慰。如此说来,这些摸不着、看不见的味道,对刘荒田来讲就不是可有可无的,而是绝对必要的存在。
在书中,刘荒田常进行今昔对比,任由笔触与思绪在过去与当下、当下与过去之间来回穿梭、兜兜转转。对比过后,沉重的慨叹便会溢满字里行间。到旧金山中国城去,路过三十几年前干过三种差使的“马车”餐馆,想起晚班调酒师同为中国人的哥顿。当初,为筹钱办婚礼,他辞去联邦法院办事员的工作,只为拿整笔退职金,而后同时干两份全工。正是在这里,刘荒田与之缔结友谊,当初两人下班后并肩默默走,清脆足音在甬道上回响。《在餐馆》一文是如此结束的:“不变的是甬道,它既把人生的昨天与今天接通,也像城市的地下水道排废水一般,供所有构成个体生命的时间流逝。”说实话,许多物与事会过时成为陈迹,美食却不会。正如刘荒田勾勒唐人街时所写的:“穿行于五花八门的汉字招牌之下,在比肩继踵的行人之中,闻得到烤鸭和烧猪的香,但那不是来自脆焦的皮,而是腔内填充料复合的气味,以葱和豆瓣酱为主体,杂以八角茴香肉桂,浓郁而不粘滞,是标准的世俗诱惑。”哪个身在旧金山的中国人,没有到过唐人街呢?不是到过一次还有下一次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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